七十(二)(1 / 2)
盂兰端着温热药盏进到内室,见寒竹正轻轻摆弄新撷的梅枝,红艳艳一瓶放在窗前小案上。盂兰冷眼觑着,将药盏放下,取笔写了个字条递给寒竹。
“此处有我照看,姑娘回去歇着罢。你杖伤未愈,又熬着伺候娘娘这几日,恐会恶化,若娘娘身子康复后问起,我也不好交待。”
寒竹看罢,一来确实伤痛难禁,二来连日心神紧张未得好睡,实在困乏,她犹疑片刻,转身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秦宛月,点头道声“那就多劳你了”,一瘸一拐回厢房歇息去了。
盂兰轻轻关好正屋内室两重门扇,回到床前摇醒秦宛月,送上药盏。她默默看着秦宛月一口口喝干,随后扶她躺下,取出针囊。
屋内一时悄寂,盂兰行云流水般一套针法施完,一面起针放回针囊,一面缓缓开口:
“这些天了,我还没跟你道一声恭喜呢,阿宛。”
秦宛月刚闭上眼,朦胧中乍闻此言倏然抬眸,连日黯淡的瞳孔蓦地闪过一道异色。盂兰不慌不忙取下面纱,因久不说话语声暗哑:“阿宛,我晓得你起过疑心才让寒竹试探我那一下。开水浇身是极疼,不过比起你命掌刑嬷嬷下死手施杖刑,真算不得什么。”
秦宛月浑身汗毛倒竖,紧盯着她面庞努力分辨,五官虽仍是陌生,轮廓却跟记忆里对应起来。她瞳孔骤缩,喃喃道:“……红衣……你怎会这副样子……怎会还在京中……”
“我若不易容换貌,如何回到你身边呢?”盂兰唇边笑意浅淡,慢条斯理卷起针囊,见秦宛月目光锁住锦囊不放,安抚她道:“你放心,刚才那套针法我没有动手脚,确确实实按照顾夫人教我的施针。这套针法专为血亏的产妇所创,可舒筋活血,促使气脉流通——还有,你这几日的滋补药里我特意添了一味,是金钱花蕊。”
她不出所料地看见秦宛月愕然怔住,继续道:“阿宛,想必你也是久病成医,应该明白这剂药配上这针法的效用罢?”
秦宛月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发作,只觉从脚底生起一股寒凉,慢慢爬上腰肢。她禁不住咳嗽起来,颓然阖眸,喘着道:“红衣,你……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……我若死了,你定然逃不过杖毙的下场。”
“我早就没给自己留活路。从你指使寒竹给我栽罪、绝情断义逐我离府起,我就没想过苟活偷生。”红衣静静看着她苍白面颊,“阿宛,事到如今你也该跟我交个底了,陈清是被你灭口而死,对么?”
秦宛月双唇紧抿又是一阵猛咳,待稍微平息断续道:“陈清……他查到我的底细,查到我和萧家的牵扯,我……我怎么可能容许身边有如此大的威胁……”她说着抬眸盯住红衣,“我为自保杀他灭口……为自保逐你出府,我没错。”
“是啊,你杀陈清,逼死你兄长,你有你的恩怨,你没错。那么,我为陈清的枉死替他向你讨一条命,我也没错,我比你更仁道呢……”红衣对视着秦宛月自嘲道:“至少我明白祸不及子嗣,等你生产后才动手;你却为报私人仇怨不惜牵扯自己三族,连嫡亲侄女也不在乎。”
她放轻了声音,“那孩子我见过,才八岁,跟你当年初到金陵时一般年纪。你可知那孩子现在是什么境遇?我跟顾大人打听过,他说沈氏母女举家离京,下落不明……孤儿寡母,如何存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