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(二)(2 / 2)
秦宛月眉头皱了几下,随着一声咳嗽嘴里涌出一口血,气息飘飘道:“红衣,我竟没想到你这般大义……怎么,你还要为她孤儿寡母讨要公道么?”
红衣未理会她的讥讽:“我可没那么多闲心。我就是想问问,在你心中,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?别人的喜怒哀乐、丧亲丧父、余生是否艰难,都跟你没有半分干碍,对么?”
“……我说过,为达目的我可以舍弃一切——包括自己性命。”
“我自然记得,你说这话是当年越王妃寿宴那天。”红衣冷笑道:“我当时还以为你不过随口一说,如今我才算明白你的舍弃一切能做到什么地步。从谋害陈清到今年这场沸沸扬扬的舞弊大案,你拿多少人的命运做棋子,只为这一点私人仇怨?!”
秦宛月咬牙笑起来,随着她胸腔起伏,一口口殷红鲜血从嘴里涌出,须臾间便浸透被褥。
“一点仇怨?……秦桓杀我父母,若非我命大,也早被他所害!……你为陈清一人乔装蛰伏,我与他之间横着三条命……我怎么可能不报这如海深仇!”
“既然你这么恨秦桓,得知他暴毙合该高兴才是啊,怎么又大动心火以致动了胎气?如此惺惺作态,你不觉得可笑么?”红衣讥嘲道,“阿宛呐……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希求为何,只管抓着自以为是的臆想当作是初衷。你自问一下,你可得偿所愿了么?”
红衣最后所言正触碰到秦宛月心底的痛处,然而此时她已无力再开口,眼前红衣带怜悯神色的面庞渐渐模糊起来,她的语声也变得飘忽不定:
“阿宛,人人赞你聪敏,你也自诩才高,机关算尽却忘了自己原本初衷,临到闭眼也没给自己一个交代。你这一生背信弃义戮杀手足,所图到底是什么?黄泉路上,你就慢慢想罢……”
我到底想要什么?秦宛月心头掠过片刻茫然,十八年的时光飞快倒流,尚华为妃、金陵郡主、四年为奴、无忧童年,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秦桓的身影:婚仪大典时的礼官,公主寿宴上的重逢,春江寒夜里的狰狞、桐山四年的兄长。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,最终定格在第一次见到秦桓时的情景——晚秋的午后,四岁的她听闻从未谋面的兄长归家,难掩兴奋悄悄溜去东院,正撞见霜红飘飖枫树下的那道修长身影,一瞬失神,就此恩怨缠绕了十四年。
我到底想要什么?……她竭力想着,眼前本已黑下去的视野突然一亮,朦胧中晃过一抹虚影,她渐趋涣散的瞳孔骤然放大,似乎又看见春江冷月下秦桓满脸的鄙薄憎恶,她至此才发觉,遗留自己心底的并非仇怨,而是不甘。
“我想要……要他……他……”
随着最后一口血吐出,秦宛月瞳孔彻底溃散,眼中挣扎许久的光芒终于寂灭下去。与此同时,窗前梅花枝头一片凋零的花瓣悄然落下,荡悠悠飘落在桌案上。